之一

每一个词语都很自卑
伟大有伟大的自卑
爱情有爱情的自卑

每一个词语都怀疑自己的价值
深深地惧怕
能指与所指的断裂

每一个词语都担心自己被淘汰
就是担心遇见耶稣之前
已被恶人千百次地伤害

他们知道只有一部分词语
是被拣选的
会被写在圣经里
被上帝当作从来就没有玷污过

当一个又一个词语
被耶稣说出来
魔鬼啊，魔鬼
就失去了自我表达的能力
之二

没有诗歌的语言
是叫花子的语言
如果一个词语
有一年没有被写进一首诗里
就像一年没有洗过的碗

或没有擦拭过的镜片
没有诗歌的语言
没有光芒
如果一个词语
有十年没有被写进一首诗里
就像十年没有被吻过的嘴唇
或没有拥抱过的身体

没有诗歌的语言
不能用来赞美
只能用来作报告
请假、写作业、诉讼，和彼此争吵
之三

句子是最大的财富
句子是生活的敌人

最长的句子最值钱
最短的句子最伤人

句子躺在我们心中
句子在亚当的肚子里蠕动

有时我们含忍不住
有时我们撕裂了心肠

句子在灵魂里烧起来了
句子把我们的身体变成干柴

一句话。可以让我死
一句话。可以让我活

那么多年了
这样的句子在我嘴里
就是吐不出来

2014年2 月18日，午夜。

——摘自《大教堂：二十年诗选》